今天还有这样的人吗?
心香一瓣
今天还有这样的人吗?
——马经纶救援李卓吾
马经纶,字主一,又字诚所,顺天通州(今通州区)人。万历十七年(1589)进士,担任过肥城知县,后任御史,因事抗疏,被免职归里。他仰慕进步思想家李贽(1527-1602)的盛名,冒着风雪,长途跋涉3000里,至黄柏山中,去救援李贽。
此时的李贽,正受着湖北麻城官府和道学家的严重迫害,他们给其扣上异端惑世、托讲学宣淫的大帽子,将他赖以安身的龙湖芝佛院捣毁,从麻城驱逐出境,并拆掉他准备身后纳骨之塔。李贽被迫亡命黄柏山中。
李贽已经75岁,衰老贫病,马经纶当即决定将他带到武昌去,后因故未成,便“随携而北,以避楚难”。抵达通州后,马经纶待李贽亦师亦友。李贽继续写作《易因》,并与马经纶共同读《易》,“每卦千遍”,并常引苏东坡的话,“经书不厌百回读,熟读深思子自知”。
不幸的是,一年后,李贽又大祸临头。万历三十年(1602)二月,礼科都给事中张问达获知李贽来到通州,如临大敌,给皇帝上了一封奏疏,请求严惩李贽。理由是:
李贽壮岁为官,晚年削发,近又刻《藏书》《焚书》《卓吾大德》等书,流行海内,惑乱人心。以吕不韦、李园为智谋,以李斯为才力,以冯道为吏隐,以卓文君为善择佳偶……以孔子之是非为不足据,狂诞悖戾,未易枚举,大都刺谬不经,不可不毁者也。尤可恨者,寄居麻城,肆行不简,与无良辈游于庵,挟妓女,白昼同浴,勾引士人妻妇入庵讲法,至有携衾枕而宿庵观者,一境如狂。……至于明劫人财,强搂人妇,同于禽兽,而不之恤。……
近闻贽且移至通州。通州离都下仅四十里,倘一入都门,招致尽惑,又为麻城之续。望敕礼部檄行通州地方官,将李贽解发原籍治罪,仍檄行两畿各省,将贽刊行诸书,并搜检其家未刊者,尽行烧毁,毋令贻乱于后……
结果,万历皇帝朱翊钧(1573-1620年在位)下令:“李贽敢倡乱道,惑世诬民,便令厂卫五城严拿治罪。其书籍已刊未刊者,令所在官司,尽搜烧毁,不许存留。如有徒党曲庇私藏,该科及各有司访参奏疏并治罪。”
这样,对李贽疯狂的政治迫害,便接踵而至。当逮捕李贽的锦衣卫到来时,正在病中的李贽急问马经纶:他们是什么人?马经纶答道:“是锦衣卫的卫士。”李贽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,他不肯连累好友,强撑着爬起来,走了几步,大声说:“是为我也!取门片来!”遂躺在门片上,“快走,我是罪人,不宜留”。马经纶甘冒极大风险,要跟他一起走。李贽反对,说:“逐臣不入城,这是皇明祖制。而且你有老父亲在,需要照顾。”马经纶大义凛然地说:“朝廷以先生为妖人,那么我就是藏妖之人。要死就一起死,决不上先生一个人去坐牢,我却留在世上。”马经纶陪同李贽进京。到了通诈城外,京中好友纷纭而至,都劝他不要随李贽入京。家中的几十人仆人,奉其老父之命,也哭着劝留。但马经纶一概不听,决意陪伴李贽入京。
李贽入狱后,马经纶千方百计设法照料,并上书有司,为李辩诬,他说:“评史与论学不同,《藏书》品论人物,不过一史断耳,即有偏僻,何妨折中。”并替李贽申辩:“平生未尝自立一门户,自设一藩篱,自开一宗派,自创一科条,亦未尝抗颜登坛,收一人为门弟子。”他指责湖广地方官驱逐致仕的四品知府,有悖于《大明律》,然后以事实一一反驳所谓李贽“惑世”“宣淫”的诬蔑。在《启当事书》中,马经纶认为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,理应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,各抒己见,说秦始皇为“千古一帝”,李斯为“才力名臣”,卓文君为“善择佳偶”,何罪之有?在给刑部尚书萧大亨的信中,更是高度称赞李贽的操守,说他“宦游二十余年,一介不取,清标苦节,人所难堪,海内荐绅谁不慕悦”。他希望萧大亨主持公道:“大抵今日之事,惟仰赖二祖八宗之灵,贤人君子之保护,元老大臣之曲全,固国体国脉所系,百世万世所传,确乎非一身一家之私议也。”
然而,在那个时代,皇帝决定要做的事是谁也无法改变的,李贽自知出狱无望,三月十五日,在狱中自刎,次日逝世。马经纶此时刚好因家中有要事返回通州,闻讯后,痛悔不已地说:“吾护持不谨,以至于斯也!伤哉!”他失声痛哭道:“天乎!先生妖人哉!有官弃官,有家弃家,有发弃发,其后一著书学究,其前一廉二千石也。”悲愤至于极点。马经纶不顾一些人的阻挠,决意为李贽收尸,将其安葬于通州安福寺北门外迎福寺侧,并在坟头建造浮屠,立碑两块,一刻“李卓吾先生之墓”,一镌“卓吾老子碑”。
马经纶不是糊涂之人。他17岁为州痒生,23岁中举,27岁就做了进士,被授山东肥城知县,在任六年,政绩赫赫。一是大幅度减轻老百姓徭役;二是加固了城池;三是兴办教育,建立至道书院,33岁升任监察御史后尽职尽责。然而只因为在边患严重时,对皇帝说了几句真话就被削职为民。
天才之为天才,是因为其思想、行为跑在许多人前面,超越了时代,一般人对他不理解、不认同。马经纶是当时少有的能够感受到李贽思想光辉的人。他在极端险恶的形势下,顶着巨大的政治压力,极力营救、善待李贽,又为其经理后事,高度赞扬,实可谓生死不渝,义薄云天。他救援李贽,并非仅出于私谊,而认为“国体国脉所系,百世万世所传,确乎非一身一家之私议也”。
在明代,马经纶算不上一个人物,他没有留下博大精深的文学、科学著作;也没当过很高的官,最高的职位只是万历年间的监察御史。然而,他在历史上留下的声名,却超过许多高官显贵。他的名字,与李贽一同光耀青史!
今天,还有马经纶这样的人吗?(王春瑜等)
◆ ◆ ◆
有态度,有温度
〖链接〗
感谢关注,欢迎转发